和林玨,并排而行的戰馬上。
岳飛半垂著頭,他不自覺的把抓著的韁繩的手,握得更緊了一些。
而林玨也在這時盯著他。
“將軍,聽說了嗎?”
“最近流傳甚廣的一首詞……據說是上個月,從金國那邊傳過來的。”
“詞牌是《人月圓》,詞句寫的是……南朝千古傷心事,猶唱后庭花。舊時王謝,堂前燕子,飛向誰家?恍然一夢,仙肌勝雪,宮髻堆鴉。江州司馬,青衫淚濕,同是天涯。”
“作詞人,叫吳激,大宋著名的才子,以宋臣留仕于金。聽說,是在金國的張侍御家,飲酒會宴,座中發現一位佐酒歌妓,原是大宋宗室,卻在異鄉淪為歌妓。感慨萬千,寫下的這首詞!”
“靖康之變,帝為奴,后為娼,成千上萬宗室大臣家眷為軍妓.……若是蠻荒之地互相搶妻女的蠻夷部落,造此屈辱也就罷了;篤信忠孝人倫為根本的大夏人遭此羞辱,怕是比滿城遭戮更加屈辱吧。”
“而造成這一切的宋廷,趙家皇室,難辭其咎……將軍,若真的想要收拾舊山河,為國盡忠……”
林玨的聲音再次一頓。
他靠近岳飛,嘶啞的低語。
“為何不趁此機會自立!”
“將軍可暫時先歸附宋廷,招攬兵馬,培育自己親信……隨后,只待時機!”
岳飛,連忙拉起戰馬韁繩,和一旁的林玨,拉開距離。
“好漢,還是那句話,此事,休要再論,且不提飛,只想盡忠報國,絕無不臣之心……只論所謂改朝換代,哪有那么容易,最后傷苦的,還不是天下百姓?更何況,如今外敵南侵,大宋臣子,此時不同心向力,還要待到何時?”
“靖康之變,我來雪恥,丟失山河,我來收復!”
“好漢,若在這時,只想著改朝換代,倒反天罡,為的是天下百姓,還是自身的功業榮華?若你只想謀逆,你我二人,怕是真的不能同路了……”
這一刻,火光下,岳飛瞪著一旁的林玨,眼眶卻有些發紅。
之前那場大戰。
兩人太過默契。
默契到,在岳飛心中,甚至升起一股信心,那一場大戰,絕對能勝利的信心!就算自己沖殺,死在戰場,林玨依然能帶領大名府的士卒,取得最后的勝利,砍下完顏宗輔的頭顱。那種感覺很好,像是在戰場上也沒有了后顧之憂,忽遇知己……
豈曰無衣,與子同袍。修我戈矛。與子同仇!
林玨則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。
“為我自己的功業榮華嘛?我只是,不想讓你十年功廢……風波亭,天日昭昭!”
岳飛并自然聽不懂林玨話語中的意思,他只是有些錯愕。
“什么?”
林玨則無奈的笑笑……
“沒什么,你說得也對……將軍,繼續南下衛州吧。”
“就算不去進攻新鄉,以完顏宗輔的頭顱為功,投奔如今,堅守開封府,名震北方的宗澤將軍,也是好的。”
岳飛看著林玨,沒有說話,只是沉默的點了點頭。
兩人依舊并馬前行……只是都不再說話。
軍隊就這么不急不緩的前行著,向著南邊行進。
從黑夜,走到白晝,又從白晝,走到黑夜……
一路上。
南行的部隊,前來投奔的潰軍,沒能遇到。
倒是遇到了好幾撥,南逃的百姓。
那些百姓,看到了宋軍之后,并沒有高興,而是遠遠的避開……
林玨跟部隊里的士卒打探才知曉。
宋軍潰逃的軍隊,往往糧食不夠,甚至沒有糧食;而潰軍,為了存活,就做起了馬匪的勾當,經常劫掠百姓,那些潰逃的宋軍和金人,也沒太大的區別,唯一比金人強的一點,可能只是他們不怎么吃人……
而除了南逃的百姓外。
路上遇到的,到處都是荒田;尸橫遍野,被劫掠過的村莊;或是整個村落南遷,原本有幾百戶人家的村子,現如今,只剩下,干瘦的,坐在村口,眼神麻木的等死的老人……
大名府的軍隊,經過一處,名為“桃源”的村落時。
坐在村口的老嫗,甚至笑著問林玨。
能不能給她一個痛快……她家兒子帶著兒媳,孫子,都已經南逃了……她實在不想餓死。作為交換,她可以給林玨他們報酬。
林玨當時掙扎著,不知道該不該抽刀。
倒是之前,和林玨一起,曾在曠野上,和金軍廝殺的,大名府騎兵大漢,走了過來,給了那老嫗一個痛快。
可是隨后,那騎兵大漢,便失聲痛哭……那大漢的家鄉的村落,似乎也是如此。
那老嫗死去之前,給林玨遞去一支晚秋菊……那就是她的報酬。
那支菊花,之前,一支被老嫗藏在懷里,作為報酬給林玨他們。算是用花,換一個痛快的身死,也算是一樁交易。
這樣,老嫗死前,也算是個賣花人。
今生賣花,來世漂亮……
一路行進。
林玨越發的沉默。
倒是岳飛,總是不時回頭向林玨那里望去。
似乎是想要和他再說些什么。
一天過去……
時間到了第三天的清晨……
大軍,在白晝趕路。
林玨騎在馬上,回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系統面板。
【剩余穿越時間:12小時,已穿越60小時。】
林玨收回目光,面色有些復雜。
這一次穿越即將結束……
下一次再見到岳飛,不知道會是何時了?
也不知,那時候,這片山河,又會變成什么樣子。
而就在林玨,在馬上,想東想西的時候。
一騎,騎兵,忽然從側前方,駕馬趕來。
那是大軍,之前,放出去的斥候。
而此刻,那名斥候,面色慘白。
斥候,還沒到岳飛之前,便已經嘶聲大喊。
“岳將軍……”
“前方不足十里,就是鄴城……”
“有大批金軍,正在縱兵劫掠……鄴城旁,漳河,正有數萬難民,渡河逃難,難民,被金軍追上……漳河水……已經……紅,紅了。”
“我軍,是否,是否繞道?”
寒風蕭瑟……
大軍靜默。
大軍的旌旗上,完顏宗輔的人頭被風吹得搖晃。
但是他被刺穿咽喉,開裂的嘴角,卻似乎在嘲弄著,這支砍下了他頭顱的軍隊的無能。
殺了金軍,右副元帥又如何?砍下金國宗室頭顱又如何?
宋國,大戰皆敗,宋人,在金軍鐵騎之下,依舊是只能被屠戮的一群兩腳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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