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東說完,客廳里便陷入沉默。
兩個大男人,一口又一口,郁悶地抽著煙。
人生無常。
往往一個小小的選擇,便決定了一個人的一生走向。
“小峰這孩子……可憐吶!”
魏東說起石云峰,便是又嘆了一口氣。
“我們都是看著他長大的。”
“這孩子從小就聰明懂事,做作業從來不要別人催。”
“從小到大,獎狀都貼滿了一面墻。”
“為人又禮貌,看見我們都是主動叫人。”
“可就因為……”
“哎……這叫什么事兒啊!”
魏東又是惋惜地搖了搖頭。
石云峰的情況,他自然是知道的。
從小便是家長口中那個“別人家的孩子”!
但自從家里出事之后,原本活潑開朗的他,就變得沉默寡言了。
雙眼之中,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。
在路上遇到他們,也是躲躲閃閃,不再像從前那樣!
石志林的一失足成千古恨,到頭來只是苦了石云峰和徐秀英。
這難免讓魏東唏噓不已。
“他們家還有沒有什么親戚之類的?”
沉默許久之后,許杰皺著眉頭問道。
“志林賭錢,一開始我們也是不知道的。”
“在不知情的情況下,他曾經向周圍的親朋好友都借過錢。”
“后來人死了,這些錢也都沒有還呢!”
“這種情況,哪個親戚肯幫呦?”
魏東搖了搖頭。
“也就志梅那丫頭還有點良心,經常過來照顧老太。”
從魏東的口中,許杰知道了更多的事情。
石志梅是石志林的妹妹,也就是石云峰的姑姑。
兩邊的親戚朋友,也只有她時常過來照看身體不好的徐秀英。
除此之外,便沒有其他人過來了!
是非對錯,一目了然。
人情冷暖,現實而又骨感。
“老師,小峰他是不是在學校闖什么禍了?”
“希望你們能夠對他寬容一點,求求你們了!”
魏東以為許杰來家訪,便是石云峰在學校惹事兒了,開口給他說情道。
許杰微笑著搖了搖頭:“沒有,他在學校挺乖的。”
“現在他家里,是不是只有他奶奶在家?”
“下午我看到志梅那丫頭來了,現在應該還沒有走。”魏東說道。
“行,那我就不打擾了,我去他家里看看。”
說著,許杰起身,朝外走去。
一路前行,他的心里有些堵得慌。
好好一個孩子,弄成現在這副模樣,造孽啊!
他無法想象,這一年多的時間里,石云峰到底經受了怎么樣的心理折磨。
第二個路口右拐,剛一轉彎,許杰便知道,即使沒有魏東告訴他具體的位置,他如果恰巧走到這個路口,也能一眼看出哪一棟是石云峰家!
外面圍墻上、房子大門上、小樓外墻上……
到處都是紅油漆的涂涂畫畫!
他來到門口,便看到大門敞開,直達小樓中廳。
沒有什么遮遮掩掩,因為早就被人搬空了家中值錢的物件兒!
一貧如洗,家徒四壁!
一個看上去三十多歲,穿著玫紅色羽絨服的女子,正在屋子里掃地,察覺到門口有人,抬頭看了一眼,皺眉問道:
“你找誰?”
許杰知道,這位年輕的女子,應該就是石云峰的姑姑石志梅了!
“你好,我是石云峰的班主任,過來家訪。”
他站在門口,沒有進去,而是先笑著說道。
他能理解,如今的石志梅他們,就像驚弓之鳥一樣,對任何來到門前的陌生人都充滿了戒備心。
石志梅聽到許杰的話,一愣神之后,趕忙放下手中的掃帚,快步迎了上來。
“老師你好,快進來坐!”
她從房間里端出來一張長條凳,低頭吹了吹,又伸手擦了擦,有些歉意地讓許杰坐下。
許杰微笑著坐下,抬頭張望四周。
中廳里,擺放著一張老舊的八仙桌。
東面墻上,貼滿了獎狀。
除此之外,便沒有了其他東西。
與剛剛魏東家的中廳,形成了鮮明的對比。
石志梅給許杰倒了一杯白開水,送到許杰手上之后,便在另外一張凳子上坐下。
她有些拘謹和擔心地問道:“老師,是不是小峰在學校闖了什么禍?”
許杰雙手捧著一次性紙杯,笑著搖了搖頭。
“我是他的新班主任,叫許杰。”
“石云峰這孩子在學校里挺乖的,就是不太愛說話。”
“我今天過來,主要是做一個日常的家訪,順便跟學生家長建立一下聯系。”
石志梅聽了,松了口氣。
只要不是在學校里闖禍就好。
她作為石云峰的姑姑,自然是了解他的性格的。
如果是以前,她根本不會有任何的擔心。
石云峰會闖禍?
根本就不可能!
但是自從家里出了事之后,她這個做姑姑的,自然也察覺到了石云峰的性格變化。
“我是小峰的姑姑,我叫石志梅。”
“許老師,以后小峰在學校有什么事,你就直接跟我聯系吧。”
她早就嫁做人婦,不在吉鶴村生活。
但平時一有空,便會來照顧母親徐秀英。
父親早在十多年前便癌癥去世。
母親本身就有高血壓和糖尿病,之前受到驚嚇,更是精神狀態出現了問題。
這也是她會經常過來的原因之一。
石志梅并不知道,許杰已經在魏東家里打聽過情況,于是又將家里的情況說了一遍。
許杰沒有阻止,耐著性子重新聽了一遍。
同時,從她的口中,許杰還得到了更多的消息。
老太徐秀英,今年也才67歲。
在如今這個時代,67歲其實算不得高齡。
但是在疾病和精神的雙重打擊之下,老太的身體狀況并不樂觀。
要不是石志梅的老公也是個明事理的人,沒有阻止她拿錢幫老太看病。
老太大概早已經西去了吧!
許杰還從她的口中得知,石云峰的學費,竟然是他自己打工賺來的!
這讓他詫異不已!
“村里的陳叔家,在前面省道路邊開了一間餐廳。”
“平時來往的貨車司機,有不少會在那兒吃飯。”
“陳叔是個好人,家里出事之后,他可憐小峰這孩子,便想要資助他上學。”
“小峰這孩子也是要強,沒有白要陳叔的錢,而是在餐廳里打雜。”
“掃地拖地,端盤子洗碗,任勞任怨。”
“這孩子,從小到大,哪里吃過這樣的苦?”
一想到石云峰吃過的苦,石志梅兩眼一紅,潸然淚下。
許杰沉默不言,他的內心,無比動容。
他的腦海里,驀然出現那雙皸裂粗糙的手。
這孩子,過了年才17歲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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