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行二十幾號人紛紛下馬，領頭的漢子掏出手槍捅了捅狗皮帽子，轉頭沖著身后的日本人說道：“村上先生，就是這地方，您瞧見沒？霞光萬道啊，一準是龍脈所在！”
村上欣慰地點點頭，側頭與兩名日本人嘀咕了一些什么，轉頭又對那道人說道：“衛先生，這里就是關外龍脈所在吧？”
那道人笑而不語，神色間很是輕蔑。
龍脈……哪兒來的龍脈？
看眼前，兩側懸崖峭壁，中間只容一條山道上山，此為開口煞；看山勢走向，陡然彎折，有如鐮刀腰斬；且龍頭蜿蜒入水，此為龍困淺灘之勢。綜合來看，此山風水大兇，哪里有什么龍脈？
那村上以為道人默認，贊許道：“很好，衛先生，我答應你的獎賞回到旅順就支付。”
“最好如此。”
眼見天色已晚，村上便招呼道：“薛桑，原地扎營，明日早間我們就登山。”
領頭的漢子招呼一聲，二十幾個投靠了日本人的綹子紛紛下馬，解下馬背捆著的帳篷，開始原地扎營。沒一會兒山腳下便熱鬧起來，帳篷搭建起來，有綹子支起鍋，化了雪水煮了肉湯，一時間香味四溢。
道人草草吃了一口，起身便朝著山上走去。姓薛的漢子招呼幾聲，道人卻是不停，徑直進了山林之中。
他當即惱火道：“媽了個巴子，這牛鼻子是啥意思？”
有手下漢子道：“大哥你管那牛鼻子干啥？咱們伺候好滿鐵的日本子，鈔票大大的有，別的不用咱們管。”
姓薛的漢子一琢磨好像有道理，便不再說些什么。
便在此時，從山腳下的林子里走出來一男一女，身披厚重的裘皮，看年歲全都在四十開外。
手下樂了：“嘿，這踏馬荒山野嶺的，竟然還有人來？”丟下喝光了肉湯的粗瓷碗，這漢子拍拍屁股起身道：“大哥，我過去盤盤道。”
“去吧。”姓薛的渾不在意道。
那手下過去盤道，跑過去不過三言兩語，邊見那男子一揮手，手下便有如斷了線的風箏飛出去老遠，一頭撞在山石上，摔了個腦漿迸裂！
姓薛的嚇了一跳，呼哨一聲，一眾綹子紛紛抽出長短槍械，對準了那一男一女。
那四十開外的男子瞇著一雙丹鳳眼瞥了一眼，一揮手便生出一陣惡風，風卷雪，吹得一眾人等睜不開眼。
慌亂中有人開了第一槍，如此便止不住了，一時間槍聲大作。直到風雪停息，姓薛的重新上了彈夾，四下瞧了半晌也沒瞧見人影，當即喊道：“別開火，人都沒了，還踏馬亂打啥玩意？”
姓薛的漢子招呼聲中，緊忙將手下聚攏過來，點算了下人頭，少了六個手下，還不見了個日本人！
村上氣得直冒日本話，可任憑村上如何痛罵，姓薛的都只是應聲，什么話都不敢放聲。
揮手間便能引得風雪大作，此等神仙手段能是普通人？說不定就是哪位大仙真身！
前文說過，關外佛道并不昌盛，反倒是薩滿，以及跟薩滿結合起來的出馬弟子，在民間廣為流傳。
村上逼迫著姓薛的趕緊派人將丟失的同伴找回來，姓薛的連忙道：“村上先生，可不敢再得罪大仙兒了。方才那位說不定就是哪位大仙，再招惹下去，說不定咱們一個都跑不了啦！”
村上卻是不管：“薛桑，別忘了你的家人都在大連！如果你拒絕服從我的命令，那她們的安全我可就保證不了啦。”
“可是……人去哪兒了咱們都不知道，這黑燈瞎火的，上哪兒找去？”
便在此時，身后山上霞光先是一收，跟著便愈發流光溢彩地綻放開來。那霞光在半空蜿蜒，看著好似一條神龍。
村上念叨了兩句日語，隨即換成漢語道：“進山，他們一定是被帶到山里了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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麻達一詞源自鄂倫春方言，意思是迷路，麻達山便是迷路的山。那些靠著山貨營生的山利落，便比如采參人，聽聞麻達山頓時談虎色變。這其中又以長白山脈中的麻達山最為邪門。
此山終年霧氣不斷，少有晴朗的時候。便是晴天白日走進去，也很少有人能走出來。
費景庭進到山里，目光所及不過身前三尺，全靠著天目術感知周遭，這才能行動如常。否則奔行起來一準撞在樹上。
行了大半個時辰，費景庭停在一棵樹前若有所思。這樹看著分外眼熟，究竟是自己轉向了，還是說有兩棵長得一模一樣的樹？
一抖手，青冥劍出現在掌中，費景庭揮劍斬去，在樹上刻下一道深深的痕跡。繞過那棵樹，繼續朝著山上前行。又過了一刻鐘，那刻下劍痕的大樹再次擋住了去路。谷
腳下地勢一直向上，費景庭也確信自己沒走彎路，那為何幾次三番被同一棵樹攔住了去路？
周遭迷霧甚是古怪，風吹不散，觸之如無物。
立在那棵樹前思索了片刻，費景庭琢磨著，既然地面上行不通，那不如試試地下？
手掐法訣，使出隱遁術，一跺腳便要遁入地下，可地面卻有如金鐵，根本就遁不下去。
不能用遁術？
費景庭皺了下眉頭，指決再次變化，徑直使出了火云術。真氣流轉，隨即消散于指尖，雄厚的真氣化作法力，剛要變化成術法，脫離周身，轉眼便被那詭異的迷霧吸食了個干凈，連點動靜都沒惹出來。
費景庭倒吸一口冷氣，這迷霧莫非能隔絕術法不成？
心有不甘，費景庭略略思索，長劍一振，一道劍芒便斬了過去。青芒一閃，劍芒徑直將面前的大樹攔腰斬斷。那衰減了的劍芒去勢不減，又將一棵碗口粗細的小樹斬成兩段，這才消散一空。
費景庭暗自舒了口氣，還好劍仙之術還管用，若沒了術法，再不能用劍仙之術，那還拿什么創山？不用等人參精，只怕自己就要困死在這麻達山里了。
沒法兒用隱遁術，術法脫開周身三尺便被迷霧吸食，如此一來，干脆亂走吧，總比憑著感覺走原地打轉要好。
下了決定，費景庭提著長劍信步前行。這回他遇到障礙也不想著翻閱了，徑直順著好走的路向上而行，也不知是胡亂走的緣故，還是這次運氣比較好，走到半夜，地勢逐漸平坦起來，他卻始終沒再看見那棵倒伏的大樹。
繞過一塊巨石，費景庭剛要繼續前行，卻陡然止住步子。感知中，前方有個人正迎面走來。
此處不能用術法，費景庭干脆持劍戒備。不一會兒，便從迷霧中走出個慈眉善目的黑臉老太太。
費景庭瞥了一眼，扭頭就要跑。
黑老太太卻發話了：“小后生莫跑，老太太我又沒想著出手，你跑什么？”
對啊，跑什么啊？
有這詭異的迷霧在，想來就算胡三太爺也沒法兒用術法吧？
心中有了些底氣，費景庭回轉身形，坦陳道：“見過老太太，我這不是怕你們兩口子尋仇嗎？”
老太太咯咯笑道：“尋的哪門子仇？黃皮子一家自詡關外五大仙家，沒少拿著名號惹是生非，不但是胡家，就連其余三家都瞧著黃家不順眼好久了。此前我家老頭出手，只是不想丟了五大仙家的臉面而已。”
“原來如此。”費景庭不敢放下戒備，誰知道這老太太說的是真是假？
黑老太太卻是不理會費景庭的戒備，瞥見巨石，徑直坐上去敲打著腿腳，說道：“小后生，看年歲可有二十五了？”
“二十七了。”
“喲，瞧著可是臉嫩。你這年歲便有如此修為，來日前景不敢限量啊。”
“老太太謬贊。”費景庭隨口應承。
黑老太太卻嘆息道：“真是羨慕你啊，托生成人，總比我們這些托生精怪的要便于修行。”
費景庭卻說道：“老太太這話就不對了。這世間有多少人？就說華夏一地，四萬萬人，攏共才有幾個能修行的？能修行的又有多少真正踏入修行門檻的？踏入修行門檻的，又有幾人比得上老太太的修為？”
老太太被逗笑了：“嗯，你這么一說我倒是寬心不少。不過，野獸修行先得啟靈智，而后化人形，化形之后又要生生造出如人一般的經脈，其中苦楚你怕是不能領會。”
化形的妖精原來是這般修煉的嗎？
想起此前猞猁說的話，費景庭問道：“老太太，我可是聽說，關外五大家是靠著道門的陰陽雙修法修行的，也不知是真是假。”
不想，迷霧中若隱若現的老太太卻是點頭應承道：“陰陽雙修卻是有的，不過是不是道門的修法，這卻不得而知了。”
“哦？此話怎講？”
黑老太太道：“老頭子修的什么法門，我就不說了。我自己修的乃是金丹訣。靜養化氣，知時煉形，斬龍立根，采取生藥，煉結還丹，會合胎息，調養出神，合道成仙。
我修行三百余載，如今不過是煉結還丹，若沒有機緣，只怕五十年內便會煙消云散。老頭子更慘，若此番沒結果，只怕熬不過半個甲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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