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豐接著道:“公與,你生性太過隨和,總是隨波逐流,不敢表達出內心所想。”
“可是,你如此行事到最后又能如何呢?”
沮授半低著頭,沉吟不語,目光之中帶著幾分掙扎之色。
那些往日里被他壓蓋的情緒一點點展露了出來。
正如田豐所言,他這一生隨波逐流,隨遇而安,從未做出過自己的選擇。
他是河北人,被冀州牧韓馥征辟成為幕僚。
后來,袁紹奪得冀州,他就到了袁紹的麾下。
現在袁紹病重,不知何時就會西去。
河北氏族在青州的戰場上,與袁紹大公子袁譚結識,彼此交好。
他也就到了袁譚的手下做事……
這從來不是他自己的選擇,或者說他從未主動地做出過自己的選擇。
他只是在隨波逐流,圖一時之安穩罷了。
而田豐則仿佛是他的對立面。
當初韓馥征辟田豐之時,田豐認為韓馥不是明主,果斷拒絕。
直到袁紹的出現,田豐才終于愿意出山。
現在,袁紹病重,袁譚、袁尚爭奪冀州之主的位子。
田豐認為袁譚、袁尚不可成事,便不選。
自始至終,田豐都在遵從著自己的內心,做著自己認為對的事情。
他沮授竟然一次都未曾做過……
田豐搖搖晃晃地走到了沮授的身邊,看著沮授道:“公與,你可還記得我們昔日讀圣賢書究竟是為了什么?”
“是為了擇一明主成就一番事業,是為了造福蒼生,為了天下黎明!”
……
在酒精的作用下,田豐、沮授的情緒在無限地放大著。
提及少年時對未來的美好憧憬,再到現在他們的慘淡遭遇。
二人不禁埋首痛哭起來。
一旁的許褚自顧自地吃著酒肉,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發現的一幕。
誰能想到如沮授、田豐這樣的人物竟然也會有這幅模樣。
小弟說的果然沒錯。
這酒,可真是個好東西。
從剛剛田豐、沮授兩人的對話之中,他已經知道這兩人對現如今的境遇都十分不滿。
田豐剛剛被誣陷,從大牢中走出來暫且不提。
沮授作為河北氏族的扛鼎之人,竟然也是如此。
這放在以前,他是想都不敢想的。
許褚站起來,走到了田豐和沮授的身邊,笑著道:“二位先生相談甚歡啊。”
“許……許褚?”
沮授瞇著眼,仰頭看著許褚,疑惑道:“許褚為何會在此?”
田豐拍著桌子大笑:“公與,你真的醉了……我們……我們就是在虎侯府上飲的酒啊。”
“哦。”
沮授點了點頭,依舊是瞇著眼,醉醺醺地道:“想起來了……想起來了。”
“是在下無禮,冒犯了。”
說著,還想給許褚拱手行禮。
只是行禮不成,卻是砰地一聲磕在了桌子上。
沮授捂著額頭,晃了晃腦袋,“不勝酒力,不勝酒力啊!”
許褚笑道:“二位先生不必拘禮,喝多了,便在俺府上歇息,明日再走不遲。”
“那……我們二人便叨擾了。”
沮授、田豐都對著許褚拱了拱手,以示感謝。
“方才虎侯聽我們二人酒后胡言,還望勿怪。”
“只是,在下斗膽也有一事想問虎侯,不知虎侯可能為我解答?”
沮授看著許褚問道。
“說來聽聽。”
許褚道。
沮授瞇著眼,有些醉醺醺地道:“虎侯文可安邦定國,武可平定天下,實乃天下第一等的奇人,不知虎侯心中的抱負又是什么?”
許褚嘴一咧,笑了。
真是想什么來什么。
他正想著要如何開口呢。
沮授竟然直接問了出來,倒是為他省了一番功夫。
按他小弟的話來說,他要說的這句話,但凡是個心存正義之心,在意天下蒼生的讀書人聽之無不動容。
但究竟怎么樣,許褚并不得而知。
反正,連他這個武夫在初聞的時候都動容了,想來效果不會太差。
許褚輕咳了一聲,學著許霄的神態,緩緩地道:“吾心所愿,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命,為往圣繼絕學,為萬世開太平,僅此而已!”
沮授和田豐皆是一怔,神色大變,內心之中更是猶如掀起了驚濤一般,久久無法平靜。
許褚的話猶如警鐘一般,在他們的腦海之中長鳴,久久不能停息。
為天地立心,為生民立命,為往圣繼絕學,為萬世開太平!
這四句言簡意賅卻氣象宏大,直擊人心,同時引起了沮授和田豐兩人的共鳴。
那是他們讀書時的心中所愿,是他們的初心。
只是,他們所想的卻從未有如此深刻,如此宏大。
真是很難讓人想象,說出這樣話的人竟然是一介武夫……
沮授嘆息不已,看著許褚道:“虎侯為一介武夫都有如此抱負,而我讀了那么多的圣賢書,如今卻在隨波逐流,蹉跎度日……”
“今日聽虎侯一語才猛然驚醒,慚愧!慚愧啊!”
“虎侯,請受在下一拜!”
說著,就對著許褚躬身長拜。
旁邊的田豐也感慨不已,“聽君一席話,勝讀十年書。”
“虎侯一語,更要勝過讀二十年,三十年的書。”
“我田豐一生自詡正直,寧折不彎,小覷天下人,但如今與虎侯相比才知自身短淺。”
“吾輩讀書人當放眼天下,為黎民,為往圣,為萬世!”
“虎侯,請受在下一拜!”
說著,竟然也對著許褚躬身長拜。
許褚的心中詫異不已。
一句話而已,竟然令沮授和田豐二人如此。
小弟果然是沒有騙他的。
他連忙將田豐和沮授扶了起來。
“二位先生何必如此?快快請起!”
三個人圍坐在一張桌子前。
在酒精的作用之下,又有了之前的一番話,他們互相引為志同道合之人,心中都自然放開了許多。
坐在一起自然而然地談起了冀州的局勢。
沮授皺著眉頭道,“虎侯,如今袁譚、袁尚二人明爭暗斗,冀州局勢混亂不堪。”
“我欲改變,但是又無可奈何,主公病重,隨時有可能不在人世,到那時接替主公成為冀州之主的必定是袁譚和袁尚中的一個。”
“即便這兩人皆非明主,我們又能如何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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