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亞軍穿著他爸的舊衣服，騎著自行車往姚家村出發。
這會兒才剛六點，面試要求是八點半前到，時間算是比較充裕的。
但姜亞軍路上還是有些緊張，只要沒到，就擔心路上出什么變故，不能準時。
好在一路還算順利，除了路上因為前天下雨，還沒有干的路面時不時有些小泥巴坑之外，別的都沒什么。
七點剛過，姜亞軍就到了姚家村。
熟悉地往上次停自行車的大娘家去。
他昨天就來踩過點，一個是怕這條路不太熟，多走一遍，二來也是想打聽打聽人家面試到底面什么。
可惜的是面試的人都被要求保密，排隊叫號進去的，幾個人一組，出來之后都諱莫如深的樣子，不肯說。
姜亞軍倒是也能理解，要是他，他也不說。
畢竟第一天來的人毫無準備，要是說了，第二天來的人豈不是就知道面試內容了？
除非是第一天跟第二天的人有利益關系，不然人家憑什么告訴你？
姜亞軍把車停好，順便還在大娘家借了地方把濺滿了泥點子的衣裳給換了，穿上了襯衣和毛背心——這個時候，這個季節最合適的穿戴了。
看車的大娘很喜歡這個小伙子，還鼓勵他呢：“招工的時候老老實實認真按照要求做就行，喬玉招人一向公正，別擔心什么本村外村的，她不看那個。”
“喬玉？”姜亞軍重復了一下這個名字，“是負責招人的嗎？”
“是啊。”大娘笑呵呵的，也沒再多說兩句，就讓姜亞軍快去，“趕早不趕晚，這兩天人多，別一會兒擠不進去。”
姜亞軍一聽，連忙告辭出門，往新廠房那邊去。
這次的面試在新廠房的食堂里。
姜亞軍去的時候，已經有不少人都在排隊了。
那天見過的幾個孩子今天也在，依舊是一板一眼地維持秩序。
姜亞軍被人群擠著往前，前頭那個叫娟娟的小姑娘對姜亞軍有點印象：“你是不是來招工的？”
“是，是。”姜亞軍連忙應了，從一堆看熱鬧的人里擠了過去。
娟娟讓另外一個孩子帶姜亞軍過去“簽到”，拿了牌子，然后去食堂門口等八點四十五第一批進去考試。
“還要考試？”姜亞軍有些意外。
雖然上完高中的他并不怵考試，但是沒想到一個村辦廠子的招工還要考試。
只是現在人多，也沒人解答他的疑惑。
他也不好意思去問——顯得有點不穩重，想偷奸耍滑似的。
不過他看到人群里有幾個人好像手里拿著什么紙，在躲躲藏藏地看著、背著。
姜亞軍愣了愣，低下頭不往那邊看。
八點半還差兩分鐘的時候，有人敲了一聲鑼，然后姜亞軍就看到一個沒比自己大兩歲的年輕姑娘，穿著皮鞋和一身套裝，精神抖擻地站到了食堂門口。
“非常感謝大家來參加我們飼料廠的招工，我是飼料廠的廠長，陳喬玉。”
年輕的女孩子單看臉面還覺得有些稚嫩，但是一開口，聲音清脆響亮，帶著股氣勢，倒是叫前來面試的人不敢小瞧了。
姜亞軍聽到身邊不知道誰低聲問道：“怎么是個這么年輕的丫頭片子？他們村沒男人了？”
姜亞軍忍不住皺了眉頭，這都什么年頭了，婦女能頂半邊天，還說這種屁話，是眼界小沒見識，沒見過能人是怎么的？
姜亞軍悄悄挪開半步，認真聽那位年輕女廠長的話。
“……大家從各處來，非常辛苦，都是懷揣著希望來的，我也希望自己不要辜負大家。”
“……將來無論你在不在這個廠子里上班，我都能保證這個廠子一定能給大家帶來更多的機會和希望。”
“……招工的考核只是一次很小的考核，不代表你的能力不好，代表的是我的廠子現在還不夠大，還不能將所有有能力的人招進來，希望大家能夠一直保持奮斗的決心，一定會有人看到你們的能力的！”
女廠長的聲音不大，但穿透力十足，姜亞軍在人群里只能從前面人的腦袋上面看到她的半張臉。
而這半張臉上綻放出來的自信和希望，叫姜亞軍心潮澎湃，渾身熱血。
沒錯！
他已經看到了，即便不在廠子里上班，姚家村的人也有很多機會。
這個廠長沒說大話，她是能做到的！
而最后一段，雖然姜亞軍做好了心理準備，萬一面不上也還是會繼續去找別的工作，但是內心的想法被這位年輕的女廠長說出來，還是叫姜亞軍心里一陣暖意，更加覺得自己的努力沒錯。
女廠長講完話之后，就有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上前來自我介紹：“我叫徐向前，是姚家村大隊部的會計，今天的第一場考試是我來主持，請念到姓名的人進考場考試。”
來的人都在簽到的時候被叮囑過了，第一場還是第二場都很清楚，所以一點兒都不忙亂。
姜亞軍進了食堂之后，發現桌面上已經放好了試卷和筆。
一聲鑼響，姜亞軍寫上名字，開始答題。
題目其實都很簡單，有一些是常識題，也有一些是算術題，還有一些題像是故事，也沒有個標準答案。
比如有一題就是，你無意之中發現廠子里有一個生活十分困難的員工，每天下班之后都會悄悄帶走一些沒用的食品邊角廢料。
他們家是真的條件特別辛苦，一個剛成年，十八九的孩子，上面養兩個臥床吃藥的老人，中間爸爸是雙腿殘疾，每天靠編漁網掙錢，媽媽是聾啞人，唯獨一個妹妹在上學。
他的這份工資是全家人的藥錢、飯錢，是妹妹的學費……
而根據廠子里的規定，任何人，只要偷拿廠里的東西，不管是什么，一律開除，并且從此不再錄用他們家的任何人，相關附屬產業也不會考慮他們家人。
此時的你，會怎么做呢？
姜亞軍撓了撓頭，如果沒有這些前提，他肯定會寫報告廠子里的。
但是這些前提一加上……姜亞軍覺得自己實在沒辦法去舉報。
他盯著這道題，想了好半天，才寫上了自己的回答。
后面的幾道題跟這個不一樣，但某種程度上來說也一樣。
——全都是沒有標準答案的。
姜亞軍寫著寫著，突然想到，就這種題，剛才在外面等待的時候那些人拿著小紙條念著背著的……能是標準答案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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