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家二姑擠出一個微笑：“我能有什么事兒，我好著呢。”
“二姑，我不是小孩子了，上次在你家……我看到二姑父挽著別人。”陳喬玉頂著壓力說道。
陳家二姑的神色恍惚了一下，她看著陳喬玉，也不知道從陳喬玉身上看到了誰的影子。
良久，她才干澀開口：“喬玉，你也長大了，有些事……不能對別人說，你知道吧？”
陳喬玉點點頭：“我知道，我不會亂說的。”
陳家二姑這才淺淺地笑了一下，但是笑意還沒到唇邊，就已然湮沒。
“其實一開始你二姑父就不喜歡我”，陳家二姑自嘲地說道，“是我硬賴上他的。”
“所以如今的日子也算是我咎由自取，但我不后悔，只要蓉蓉還姓虞，還是虞家人就行。”
陳家二姑說到這里，語氣才有些力氣在里面：“不管我自己過得怎么樣，蓉蓉不能過苦日子，我好不容易才從鄉下掙出來，不能再讓蓉蓉回鄉下去。”
陳喬玉看著陳家二姑，她試圖勸說：“二姑，鄉下也會越來越好的，在鄉下未必就不如在城里。”
但陳家二姑顯然不信：“你不懂的，喬玉，你一定要讓青楊好好讀書，將來他好了，也能拉拔著你出來。”
陳喬玉說不通陳家二姑，畢竟她現在也是個土村妞，實在是沒什么說服力。
陳喬玉換了個方式：“那二姑你能進廠上班嗎？實在不行做點兒小生意什么的，也能掙到錢。”
錢真是人的脊梁骨，有錢了，或許陳家二姑的心態就不一樣了。
陳家二姑搖頭：“家里一攤子事兒，上上下下都要我照顧打點著，我抽不開身，況且……”
陳家二姑冷笑道：“那就有一個等著上位的呢，我要是走了，那不是憑白給那小賤人讓地方嗎？”
“我就不讓地方！只要老太太還要我照料著，我就在虞家死磕下去！”
陳家二姑最開始就是給虞家老太太當保姆，從十三歲做到現在快四十了，也有二十多年了。
老太太如今臥床了，人也不大清醒，醒著的時候脾氣大，動不動就打人罵人。
雖然對著陳家二姑的脾氣也不好，但確實只認陳家二姑的照顧。
陳喬玉猶豫了一下，她問陳家二姑：“二姑，那你現在照顧老太太還收錢嗎？”
剛才陳家二姑買面條只買了一碗，還是從下意識的陽春面換到肉絲面的。
陳喬玉覺得陳家二姑的經濟狀況可能不是太好。
果然，陳家二姑皺眉看著陳喬玉：“我都結婚了還怎么收錢？”
她覺得陳喬玉這問題有點傻。
但陳喬玉才不傻，要是以前，她可能還真的覺得這樣沒什么毛病。
畢竟這會兒大家宣傳的都是吃苦耐勞，勤奮奉獻。
可她現在不一樣了，她在現代學了很多東西，不能說全都是好的，但就陳家二姑這個情況，必須說得嚴重一點。
陳喬玉也不顧忌什么了，直接開口道：“那我覺得二姑你真的太傻了，你現在這樣還不如不要結婚，當保姆都比現在好。”
陳喬玉直戳痛點：“二姑你身上的衣服是老太太穿舊的吧？可見虞家不光沒給你錢，也沒在穿的用的上對你好。”
“你以前照顧身體健康的老太太，一個月還有十塊錢呢，現在照顧臥床的老太太，光洗衣服就要洗從前的三倍多，醫院里請個護工，一天就要兩塊錢了，你反倒一分不收了。”
“二姑，你想過沒有，你跟蓉蓉在虞家到底花了多少錢？如果你在醫院做護工，又能掙多少錢？”
陳家二姑聽得似懂非懂，她想反駁陳喬玉一下，現在醫院的護工也沒有那么掙錢。
大把人沒工作，二十塊錢就能請人照顧老人。
有些幫忙養孩子的，白天送過去，晚上接回來，一個月才給十塊錢。
但拋開這些不談，陳喬玉說的意思她隱約明白了——她如果是虞家的保姆，虞家不光要供她吃供她喝，正常一年還有兩套衣裳，還有工資。
老人癱瘓了，吃喝拉撒都在床上，護理難度大，按理說主人家還會另外表示的。
這種情況下，她做保姆也不是養不起蓉蓉。
而現在她跟虞振飛結婚了，卻得任勞任怨地照顧他們一家老小，對，不光是老太太，還有家里的所有人，前前后后加起來得有七八個人了。
甚至還包括虞振飛的那個女人。
即便如此，虞家人人離不開她，她包攬了虞家所有的家務活兒和護理老人的活計，但虞家人還是把她當不要錢的傭人呼來喝去。
她能忍，但蓉蓉卻跟著她一起受苦，明明是虞家的骨血，卻好似寄人籬下一般。
陳家二姑感覺腦子里混沌一片，她一邊覺得陳喬玉說得對——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，做的越多，拿的越少，活得越來越回去了。
但另一邊又覺得非常震驚，她想要質疑陳喬玉的苛責——誰家不是這樣的啊？別人都這么做，就你特殊？
卻又覺得不知道從何質疑，因為她也覺得這樣不對。
看著陳家二姑臉色變了又變，陳喬玉覺得有一點點欣慰，好歹二姑不是那種怎么說都聽不進去的人。
她勸陳家二姑：“二姑，你就是去外面做保姆，當護工，或者自己做生意，都比現在在虞家過得好。”
陳家二姑猶豫萬分，但還是搖了搖頭：“不行，我不能離婚，不能離開虞家，不然我們在省城沒有落腳地，蓉蓉就不能在省城上學了。”
噢，看來不管什么時候都還是有“學區”的觀念。
既然如此，陳喬玉建議道：“那要不二姑你請幾天假？正好馬上暑假了，你帶蓉蓉出去住幾天，讓虞家人自己照顧老太太，自己洗衣做飯收拾家務？”
這世上沒有什么切身的感同身受，除非那個人真的一模一樣經歷一遍。
“這……能行嗎？”陳家二姑雖然還猶豫著，但也生出了一絲莫名的沖動。
真就……試試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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