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氣的太早了。
把所有的資料翻完之后，朱由檢才意識到，自己生氣的實在是太早了。
他本以為以自己的養氣功夫，看了剛剛那三個蠢貨的情況之后，大臣們鬧出什么新花樣他都能夠不在乎了。
周奎他們完全依附于自己才有了權力，這種人尚且能夠舍棄大明，那么與國同休的勛貴，朝堂之上的大臣們，他們對朱明王朝的忠誠顯然也是很有限的。
有了這個認知，朱由檢本以為自己能夠接受他們的花活了。
最應該付出忠誠的人都背叛了，其他人的背叛也就沒什么好意外的。
本應該是這樣的啊。
“混賬。”
“混帳啊！”
王承恩跪倒在地，神色緊張。
“朕的錢！朕拿來救國的錢，他們都拿走了？”
他發出了和某位皇帝很像的咆哮聲。
嚴格說這些古人其實挺謹慎的，他們在私下里會談，也不會直接的說出一些事情，反而用各種隱喻。
奈何大明已經行將末路了。
這個時期被后來人記錄為【前方吃緊，后方緊吃】。
李自成即將叩京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，他們認定了大明即將走向末路，自然忙著商討如何加入新朝，如何在舊朝保全自己。
這需要尋找盟友共同商議。
“他們太忙了。”許增光沒有嘲諷的意思，“白天在你這里開會，晚上回到自己家還要繼續開會。”
就是因為開會開得太勤了，結果底褲都被搜查出來了。
一兩句暗語，多聊幾次總不能天天用暗語。
他們忙著尋找新的出路，換成平常，還真不是很好調查。
畢竟大夏也才剛來，不是直接平推，暗中調查確實是有點棘手的。
但麻煩都在能夠處理的范圍之內，也就是這個世界有武道，這些武者還是有點能打的，士兵即使拿著槍械，被人拿了先手多半也得遭難。
不然眼下的京城早就該被大夏掌控起來了。
不過也相差不大，只要正陽閣或者徐柏下達了命令，一夜之間足以讓天京換一個新的主人。
朱由檢當然明白了許增光話里的意思。
這不就是忙著跳船，尋找新的主人么。
“也罷。”
再多的憤懣也很快就退去了，剩下的只有疲倦。
“大夏的國書朕已經看過了。”
“與大夏締結盟約，此事朕可以應允。”
“但有一件事情，朕希望親手來做。”
“諸臣誤朕，是文臣人人可殺。”
“讓我親自來殺了他們。”
朱由檢說話的時候很平靜，實際上他正在回憶宋真宗和契丹人的【澶淵之盟】。
澶淵之盟挺特殊的，宋真宗打贏了敵人，然后和敵人簽訂的條款卻是自己賠償歲幣換取和平。
嚴格說賠進去的歲幣不值一提，在做生意這方面，契丹人摞在一起也不是大宋的對手。
他繳納的歲幣，最后都用生意的手段從契丹人手里賺回來了，甚至因為契約之后相對和平的環境，賺的更多了。
面子挺難看，結果還能看。
然后他以此為傲，登上了泰山封禪，告訴老天說爹啊，你看我做的很好吧？我是一位英明的皇帝啊，你好好看看我的功績吧！
老天笑得很勉強，沒有一道雷劈死他。
在真宗之前，來這里的有秦始皇、漢武帝、光武帝······
真宗之后，泰山封禪就沒有人去了。
很難理解他為什么要去泰山封禪，但自此之后，泰山封禪就徹底失去了意義。
朱由檢認為自己只比宋真宗好一點。
他賣掉了大明的一切，為了鎮壓內部的起義軍，外部的異族。
大明從此以后，即將成為那個名為【大夏】的國度的附庸。
朱由檢很痛苦，非常痛苦。
他愿意答應這份國書上的契約，其實是很簡單的。
大明已經沒有救了。
這是他愿意妥協的基礎。
大明沒救了。
大臣說的氣數他相信了，十七年的努力之后，他也相信了大明真的就沒什么機會了。
這份情報倘若詳實可信，李自成一旦叩門，第二天就能夠坐在龍椅上。
實在是無力回天了。
他也清楚自己的價值。
朱明統治了這片土地近三百年，而他是朱明的正統，這就是他唯一值得對方看重的價值。
此外，大夏也同樣表明了自己對于李自成的了解。
這些擺放在身邊的有關李自成的情報，其實就是在告訴朱由檢，我們還有別的選擇。
甚至我們可以單干。
大明都沒了，這天下誰來坐，也和他這個末代天子沒關系了。
在大明已經走到了末路的基礎上，明顯只能夠覆滅的基礎上，那還不如用僅有的一點機會，為天下做點事情。
為了這些事情，他愿意讓出王朝的主導權，暫時當一個傀儡皇帝。
他在這一瞬間想到的是宋真宗，痛苦之后想到的是漢獻帝。
漢獻帝就想要把漢家江山送給曹魏政權？
他也不想啊，可事情都走到這一步了，他想和不想，差距已經不大了。
曹丕愿意給漢獻帝個面子，讓漢獻帝來表演三讓，他自己來進行三辭的戲碼。
漢獻帝也沒真的覺得自己的意見有用。
人家讓你體面一點，你怎么會真的覺得，你不想體面就可以不體面了？
不想體面，他就要用手段幫你體面了。
萬萬沒想到，這份皇帝的工作能做的這么跌宕起伏。
朱由檢作為皇帝，他有一些很想做的事情。
讓大明的百姓恢復正常的生活。
這是登基十七年來，執掌大權卻沒有給百姓帶來任何好生活的皇帝必須做到的。
讓自己的親人能夠活下去。
王朝走到末路，他的親人沒有能夠活下去的，畢竟清算前朝余孽這種事情，史書寫的很清楚了。
可如果他和大夏合作，大夏保證會給他們在新時代活下去的機會，如果他們足夠努力，也同樣可以再次身居高位。
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，他要這些大臣都死。
“朕···我答應這份國書了。”
朱由檢長出一口氣。
他也不需要大夏做出什么保證。
這完全沒有意義。
太祖開國的時候給了那些功勛所謂的【丹書鐵券】，說是保命的東西，實際上跟個催命符一樣，拿了的人大多都死在了太祖的屠刀之下。
他們死的有沒有道理該不該另說，只說這丹書鐵券，皇帝要殺你，它能頂住幾條命？
它能擋一次死罪，可皇帝要殺你，你就是完全沒罪，照樣還有【莫須有】的罪名等著你。
這件事情不好說，但朱由檢怎么會不知道呢。
你實力弱小了，別人給你什么承諾都沒有用。
他高興了丟你一塊骨頭就是履行承諾了，不高興踢你一腳你也得受著。
嘉靖帝就是個明白皇帝，他說“任何人答應你的事都不算數，只有自己能做主的才算數。”
你說話都不算數，人家承諾與否，還有什么區別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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