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闥內,云皎月側身坐在靠窗的羅漢床,讓婢女們按照手中的香具品類各自站成幾批。
譬如作案上擺著香爐的,可以站在一處。
擺著熏球、香罐、香筒等等的,也各自站在一處。
她則拿著狼毫筆在紙張上記錄香具的優良劣等。
掃了一眼,初步將劣等篩選在外,開始給精良物品進行分級。
香具優者,祁家會以豐厚的酬勞簽訂契約進行合作。
往后就專門研究精奢香具,再進行制作。
等售價大炒特炒,就能供給達官貴人。
至于香具良者,簽訂契約后,就負責把控好品質制作擅長的香具,再面向大眾售賣。
云皎月將手中的筆暫擱在水晶靈芝水盂筆架,“手上端著博山爐的,都站成一排出列。”
起身湊到婢女們面前,挨個把玩細細觀察。
等看到一個鎏金銀竹節高柄銅薰爐,徹底走不到道。
扭頭在紙張上先記錄這個香爐為優,再是小心握住竹節形長柄托著底座。
哪怕不湊得極近,也能看到博山爐山形重疊的美感。
細看下,爐身浮雕較淺,但是生動精美的飛禽,依舊恍若飛翔于海上仙山,令人遐想無限。
趙媽媽辦妥事情后回來復命,“夫人,那位從京都來的貴人聽說您起來了,已經在院子外頭候著,說是要見您。”
云皎月眼皮子都沒抬一下,“昨日青州商會里的商戶們,現在可來了?”
趙媽媽頷首示意,“來了,都在堂屋里等著。”
“按照夫人昨日的意思,眼下下人們都晾著這些商戶呢。”
云皎月愛不釋手手里的寶貝,吩咐道,“那你先讓芝蘭去書房繡花樣。”
“等我忙完手頭上的事情,就去書房看她的繡品。”
末了補充道,“把外頭的貴人請進來吧。”
趙媽媽哎了聲,按照自家主母吩咐的前后順序,依次去辦事。
陸乾和胡嘉進來時,云皎月已經將手中的精品博山爐放在精挑細選出來的一列,準備過幾日一起帶回京都。
陸乾在京都見過不計其數的寶貝,其中文人雅士喜好的香具,武定侯府庫房里都已堆積如山。
但看到云皎月這里的香具,眼底還是晃過一抹驚艷。
云皎月捕捉到對方神色,淡笑道,“武定侯,你閱寶無數,府中恐怕有常人幾輩子都難以得見的奇珍異玩。”
“你看看,這些博山爐如何?”
她想在京都做奢品生意,能否抓住權貴之人的喜好審美,是她當下最在意的事情。
要是這些香具能入陸乾的眼,想來在京都掀起風潮也不是什么難事。
“祁夫人,你這是把本侯爺當做鑒品師了?”陸乾掀開月牙色錦袍轉身坐在羅漢床上。
單手手肘抵著炕桌,注目凝視云皎月。
四目相對時,眼眶蓄滿微光,挾著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淡淡笑意。
云皎月挑眉瞟了眼對方,突然覺得這個陸乾心思深沉之余,脾氣是不差。
青州秋夜更深露重,她早上從堂屋出來,瞥見男人身上的衣裳附著濕氣有些潮濕,連正眼都沒看對方就回了院子。
沒想到陸乾竟然還有心思和她開玩笑。
“只是想從武定侯這里學些鑒賞的本事罷了。”
云皎月從作案里又挑了個琉璃制的博山爐,“誰不知道京都一王三侯府,各府都有稀世之寶收藏。”
“要說鐘鳴鼎食之家鑒賞雅玩的本事,肯定比我們這些商戶出身的強。”
將琉璃制的博山爐遞過去,試探道,“武定侯,你看這個香爐怎么樣?”
陸乾沒接,扭頭指了指方才云皎月放入珍品一列的竹節式博山爐。
狀似隨意不失嚴謹道,“你不是都選出來了?”
“要我說,你手上的這個琉璃博山爐太過于時興。”
“你要想在京都大賺香具這門生意,就得堅守物以稀為貴這個原則。像這鼎博山爐,若是在榮寶齋,最多只能擺在底下第一層。”
陰柔俊美的臉龐神情平和,嘴唇輕抿道,“不過……”
“香爐之制始于博山爐,像你方才挑出來的仿古博山爐,或許能擺進第四層。”
云皎月點了點頭,收回琉璃制的博山爐。
坐在羅漢床上,狼毫筆久久未能下筆,躊躇良久又將筆擱置在筆架。
下了決斷,“算了,除去我方才留下的那個竹節式博山爐,這批博山爐還是讓孫叔原路送回。”
陸崇掃了眼云皎月記錄香具等級的紙張,就知道對方是想以香具作為考核內容,以此來決定是否要簽下手工匠人。
神色微微一怔,蹙眉道,“這批博山爐,雖說形制不古,但是也沒必要全送回去。”
“眼下各州縣琉璃材質的博山爐銷量很可觀,就是京都也有不少文人購買。”
“你就真的不想在其中分一杯羹?”
云皎月搖了搖頭。
盡管自己欣賞制作這類博山爐的手工匠人,然而欣賞歸欣賞,
站在投資生產的角度,琉璃制品博山爐大勢已去,沒有必要在僧少肉多的市場上分杯殘羹。
遞了個視線給婢女換新的一批香具上來。
趙媽媽是祁家的總管事,有自己的商業見解。
擔憂自家主母錯過賺銀錢的機會,斗膽說道,“夫人,其實這位侯爺說得有理。”
“我記得咱們青州,就說去年,這琉璃制品的博山爐銷量是最好的,都趕超了半圓香薰和無蓋三足爐。”
云皎月嘆了口氣,本來沒準備解釋。
因趙媽媽不解,才道,“你也說了,是去年。”
“你想想,自打我姑父陳家的崇明爐橫空出世,咱們青州城還有過這種琉璃制品博山爐的出路嗎?”
趙媽媽一時間語噎。
被問住后,疑惑,“那夫人你怎么留下了仿古類的博山爐?”
在趙媽媽看來,仿古類的博山爐市場比琉璃制品博山爐更少。
卷簾外大開的床,竹風帶著清香飄進來。
云皎月無奈陷入沉默,開始思索要如何解釋其中緣由。
在她的記憶里,博山爐興起于千年前的漢晉,宋朝后因競品發展迅猛,一度遠離大眾視野。
后來再興起的時候,也就是這次,靠著琉璃制品重新回歸,才逐步占領市場成為賞玩性文玩。
可惜……用不了多久,琉璃制品博山爐即將再次沒落。
因為宣德爐,也就是陳富所研發出的崇明爐,會大肆興起,讓它徹底被排擠出市場,成為香具中的傳說。
陳富死了,連帶著制作崇明爐的手藝。
但她云皎月還知道制作方法。
她要憑借崇明爐,大肆斂財!
同時,在知道其他競品大概下場的基礎上,要規避風險,不花銀錢去生產。
這類原因無法直接說出口,“我姑父所做的崇明爐,若說它是價值連城,那千年前的博山爐,就可以說是無價之寶。”
“我方才留下的博山爐雖然是仿制,但它的爐蓋高聳如山,有千年前的風韻。不似現的博山爐,式樣多到眼花繚亂,藝術水平卻直線下降。”
“我敢肯定,制作出這鼎香爐的匠人,祖祖輩輩定沒有放棄手藝和形制的傳承。這樣的手工匠人,才是我無論如何也要留下的能人。”
云皎月有著常人所不具備的知識。
不光是博山爐,她還打算利用自己在現代所獲取的信息差,從各方各面入手做生意!
等端著熏球的婢女們站成一排,目標愈加明確的云皎月下決斷更快了。
“那個鎏金雙蜂團花鏤空銀薰球留下,過幾日我要帶回京都。”
“至于其余的,全都是良。讓孫叔準備契約,和這些匠人合作吧。”
云皎月抬手示意婢女退下,換了新的一批上來。
這次作案上的是放置隔片的銀葉罐……
一個時辰后,云皎月總算將這些香具一一品鑒完畢。
太過投入,完全忘了屋子里還有客人被自己晾在一旁。
端著茶杯喝了口,眼角余光才重新注意到陸乾。
對方一直不聲不響陪在一側,也不說自己要先走。
終于有些不好意思,“武定侯,方才我一直忙著手頭上的事情。”
“忘了問,你到底找我何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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