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芙蕖瞠目結舌,被自家父親坦白的話,驚得原本自然垂落在扶手下的手指緊握。
她瘦削的身體緊繃起來,陡然間理解為何陸崇要送自己回滄州。
崇明帝是天子,他心疼自己唯一還活著的嫡出孩子。
自然不滿陸崇這個有女兒的,還主張不處死宋元清的帝師。
陸崇啞著聲音道,“陛下今日在朝堂上……斥責我站著說話不腰疼。”
“說合著不是帝師府的女兒被女婿毆打得九死一生,還墜胎。”
“他隱約想為你賜一門不太省心的婚事,想讓你也嘗嘗安遠公主所受的罪。”
言語間,陸崇袖子下遮蓋著的手臂隱隱暴起青筋。
他憤怒的情緒有之,但更多的是無奈。
他做事情,對事不對人。
誠如云皎月所說,律法不該因個人的喜怒而有所增減。
如果律法都能被隨意動搖,那底層的百姓,在開了這個動搖先河后,日后又是否會因個人的喜怒而利益受損?
“父親……女兒不怕。”
林芙蕖低著頭,低低說著話。
聲音微弱,卻帶著堅定。
陸崇握著酒壺手柄倒酒,舉起酒杯一飲而盡。
心里的話沒說出口,并不是怕不怕的問題。
而是,他心知肚明。
他得罪陛下,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情。
他不想因此拖累林芙蕖,毀了她一生的安穩。
更何況自家女兒的身體情況,也不適合嫁人操勞內宅。
“義父,你也不必悲觀。”
“長瑾離京一月,最多再過半月就能回京。說不定能帶回不利于姜王府的人證物證。”
云皎月沒法去勸陸崇不要違背帝王意愿。
忠義之士,將氣節看得比命還要重要,只能用言語減輕對方的心理壓力。
柔軟指腹互相摩挲著,思考道,“屆時,陛下看在長瑾辦事得利的情況下,應該就不會將怒氣發泄在義姐身上。”
言外之意,就是再拖半個月。
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,有些事情拖著拖著,就會有解決方法。
“我是怕……拖不了那么久。”
為人父親,哪怕是一點風險,都不想讓子女承擔。
擔憂半月之內,崇明帝會給自家女兒指門不好的親事。
云皎月耐著性子,“義父你是當局之人,關心則亂了。”
“你拖不了半個月,難道安遠公主還拖不了?”
“這半月,義姐多去幾次公主府,公主就會看在平衡權貴勢力的面子上,護下義姐。”
聶韜掀起眼皮,燭火照亮膳廳,冷硬的面容線條扯了扯。
委婉道,“二小姐,你別不是糊涂了。”
“安遠公主是被打墜胎的直接受害者,大人又主張不處死宋駙馬。”
“安遠公主心里有氣都來不及,怎么會護下大小姐?”
云皎月眨了眨眼,看陸崇幽暗目光亮起。
明白對方是回過神了。
笑道,“有氣歸有氣,可安遠公主活著,就會考慮到方方面面的事情。”
“否則,你以為義姐前幾日去安遠公主府,能進得去大門?”
聶韜訕訕一笑,撓了撓后腦勺。
好像還真是這個道理。
“還有長瑾和我說,等他從袁州回來,陛下會讓他擇一位皇子教導。”
九皇子被中宮撫養,是安遠公主一心想促成之事。
安遠公主巴不得給九皇子拉到更多的助力,就更不會因為陸崇和崇明帝意見相左,而遷怒帝師府和林芙蕖。
云皎月越發覺得過剛易折,人得中庸一些。
如果這次祁長瑾沒有去袁州,按照他的個性,肯定會明面上順著崇明帝,再借別人來和崇明帝對著干。
外頭天色漸晚,陸崇聽了云皎月的話后,破天荒地沒有去晚朝。
帝師府婢女提著燈籠,為林芙蕖照亮回院子的路。
云皎月沒回學士府,和林芙蕖一道睡。
夜間床榻上,林芙蕖畏冷攏了攏被褥,語氣平靜無瀾。
舒氣,“皎月,我和父親,有你真好。”
云皎月睜著眼睛,床幔外的燭火明明滅滅,照得鵝黃色床幔打在墻壁上的陰影忽大忽小。
她瞳孔視線沒有焦點,翻了翻身。
側著身子,漫不經心道,“義姐,你和義父是親父女。”
“父女之間有話,不用藏著掖著。以后你想勸義父,可以直說。”
“興許這樣,他在官場上就會留有余地地為官,能為你留下一條命。”
林芙蕖淡淡應聲,“好。”
良久想起一事,也翻過身,眼里溫和沒有責怪之意。
提及,“皎月,上次你對劉蓉說的話,太過。”
“這陣子,劉蓉還同我說,她去學士府找你賠罪,你硬是沒讓她進門。”
越想越發愁,細眉攏成八字。
替人開脫,“皎月,劉蓉性子直,本性其實不壞。”
“照我說,咱們都住在京都,若非真水火不容,關系沒必要鬧得太僵。”
云皎月眼神微沉,眼角余光捕捉到為人姐姐的憂慮。
承了自家義姐這份好意。
她不太稀罕別人高高在上的社交。
退了一步,“既然義姐你開了口,那下回,我就搭理搭理她。”
林芙蕖失笑,打趣道,“也不用下回,就明晚吧。”
“明晚京都花燈節,貴女婦人都能出門游玩。”
“劉蓉前天還約我出門看花燈呢。我想,她肯定知道我會叫上你,所以想借機和你修復關系。”
云皎月不太想去看花燈。
青州花燈節,原身逛的次數太多,以至于她興趣寥寥。
末了還是應下,“明晚也行。”
正好去看看,京都婦人妝容打扮衣裳穿著,究竟發展到何種地步。
要是奇裝異服,亦或者妝容打扮過度。
那……
服妖一事,就能收網了。
次日晚上。
京都花燈節,市井街巷摩肩接踵,熱鬧非常。
商道之間,家家戶戶門口都掛著奇形怪狀的各色燈籠。
男女成群結隊,戴著各種精致的面具,游街暢談。
云皎月挑了一個狐貍面具,繩結系在發后,跟著林芙蕖四處游逛。
不遠處,劉蓉帶著薛福兒一道來了。
云皎月沒看到兩人,注意力全在擦肩而過的女子身上。
好些女子唇色艷麗,裙擺曳地。
行走之時,細腰緊束,寬袖翩翩,袖上還染著小簇的彩蝶、紅梅、鳥獸之類的花樣,夜風吹拂使其飄逸浪漫。
一開始,看著由姜王府掀起的妝容打扮熱潮,還挺滿意效果。
只因那些女子所穿的衣裙,多是色澤如花的郁金裙,裙子散發出陣陣花香。
又或者是好似云彩晚霞般可愛的拂拂裙,裙長及地的趕上裙之類。
可看著看著,云皎月的眉頭轉而蹙起,變得難以舒展。
不管是郁金裙還是拂拂裙、趕上裙,價格都極其昂貴,非京都貴女,無法豪擲銀錢去購買衣裙。
而妝容打扮這種風潮一旦興起,就不會局限于貴女,平民也會爭相效仿。
難以效仿時,就會另辟蹊徑穿些更加出格的奇裝異服。
好多穿著淡黃色、月黃色、深藍翠蘭絳紅色衣裙的女子,她們身上的布料,用量少得可憐。
款式乍看相同,也是美裙,但是裙身改動太大。
薄薄的絲質綢衣被人體撐起,肌膚若隱若現。
除去必要遮掩的部位,好多部位竟然都沒蓋住!
露出潔白細長的腿,落在部分男子眼中,生出無數惡意齷齪的目光!
林芙蕖只看自己能看的東西。
選擇性忽略那些衣不成衣的景象,低聲介紹道,“京都的花燈節,除去元宵那日,甚少舉辦。”
“這次燈節,還是西寧侯府暗地里委托武定侯出面,極力舉辦的。”
云皎月不清楚這層關系。
之前只以為京都和青州一樣,花燈節由各大商戶輪著贊助推銷舉辦。
這兩句話傳入耳畔,頓時敲響警鐘。
眼底詫異遮掩不住,“西寧侯府委托?”
脫口而出,“西寧侯是瘋了?他兒子剛陷入了謀殺親子的人命關系,還毆打了公主引帝王不快。”
“他勸武定侯辦燈節,這要是被暴露了……”
“這不是撞陛下槍口上,告訴他侯府毫無悔過之心?”
林芙蕖輕淺眸子里探究意味不少。
湊近云皎月耳畔,小聲說道,“不是西寧侯……”
“咱們府邸里的暗探說,是宋小侯爺委托武定侯辦的花燈節。”
“你小聲些,我想,或許是宋小侯爺趁熱打鐵,想從西寧侯手里奪權吧。”
網頁版章節內容慢,請下載好閱小說app閱讀最新內容
請退出轉碼頁面,請下載好閱小說app 閱讀最新章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