圣殿恢宏,梵音齊唱,虛化寺中頌聲如濤,將每一個角落都淹沒,仿佛像是要溺死在那陣陣聲濤中。
那人不知是攢了多少功德,才配的上成百上千的僧眾為其送行,用最干凈的吟唱將輪回道路鋪滿,一路繁花相送。
周圍經幡飄搖,上面古老神秘的文字刻下的是祝愿,每一筆都是國師親自刻下。
烏吐克坐在寶相莊嚴的圣殿中,梵音一遍一遍的滌蕩他的心靈,他以為這樣便能沉浸在佛海中,重回境界。
可往日參禪時能隨時入定,今日置身淼淼梵音中卻靜心不成。
他閉目念著經文,細數著手中的念珠,細細密密的薄汗布滿額頭,在他身后,坐著許多身著紅色袈裟的僧侶。
驀然,他聽見高空中的鷹唳,殿外的落雪,還有那轉動的經筒……
世間萬物的聲音仿佛都入了他的耳,唯獨不見殿中虔誠的梵音。
他猛然一驚,滿頭大汗的睜開眼,對上佛陀威嚴的眼睛,像是在厲聲向他問責,他心臟一悸,手中佛珠再次斷開。
啪嗒幾聲輕響,驚起一群僧眾,離他最近的人抬手將他扶起,“國師!”
烏吐克怔怔的看著散了一地的佛珠,眼中布滿血絲,吶吶開口,“終是賠了所有……”
他入不了道了,佛陀已經將他拒之門外。
“國師,發生了何事?”
僧眾不明所以的看著散在地上的佛珠,又看向失魂落魄的人。
國師一向穩重,佛法無邊,怎會讓手中佛珠斷了,不該啊。
“今日便到這里,諸位明日再來。”不等其他人做反應,烏吐克便步伐慌亂的離開。
看那背影,老態龍鐘,好似巨大的打擊朝他襲去,迷茫而又驚恐。
“師尊?”殿后佛堂中,烏吐克突然闖了進來,讓正做著晚課的小沙彌一驚。
“出去!”烏吐克雙目泛紅,目光凌厲的掃向他。
小沙彌全身一震,下意識地逃離了原地,將門碰緊。
嚇死了,師尊好像變了一個人,好可怕。
烏吐克拖著步子將金箔蓮燈點燃,分別放在佛堂中的四座佛像前,隨后盤腿坐在地上。
“世尊,弟子自知罪孽深重,早已允諾死后永世不得超生,還清今生造的孽障,可弟子有一事不服!”
烏吐克雙目赤紅,眼中慌亂難掩,“我們修的來世,為何現在就將我逐出佛門,我不服!”
他厲聲問佛,像是有千般不服萬般不愿,四尊佛像仿佛活過來了一般。
烏吐克頓覺耳邊仿佛傳來大道的渺渺之音,虛悠縹緲,好似還夾雜著洪鐘之聲。
佛偈言,“一切有為法,如夢幻泡影,如露亦如電,應作如是觀。爾為空名,助紂為虐,這是一錯。”
“多欲為苦,生死疲勞。爾欲過盛,癡妄名揚四海,致使我門被屠,罔造業障,這是二錯。”
“苦海無邊,回頭是岸。爾不回頭,知錯犯錯,殘害他人,罔造殺業,這是三錯。”
“心生種種法生,心滅種種法滅。非我棄爾,是爾棄我,心無我佛,心無慈悲,這是四錯。”
“逆風執炬,終被火灼,離開吧,爾心中已無我。”
“離開吧。”
“離開吧。”
“離開吧。”
“離開吧。”
…………
“不!弟子心中有佛,有佛!”烏吐克發了瘋似的尖叫,瘋狂的伸手想挽留什么,卻什么也沒抓住。
他起身站在四尊佛像中,目光渙散的指著正前方的佛像,又步伐踉蹌的轉身指著其余佛像。
“你憑什么說弟子錯了,弟子只是想讓更多的人成為你的信眾,讓四海都信仰你的佛法,弟子何錯之有!”
“往昔造的苦果,弟子愿一人承擔,會親自將它吞下,你不能棄我而去!不能!”
“我不要現世報,我用來世償還,我用來世償還!”
烏吐克跌跪在地,雙眼流出血淚,四尊佛像像是繞著他一圈一圈的轉,嘴里說著讓他離開。
他雙肩顫抖著抬頭,紫紅色朗裟沾滿灰塵,看著我佛慈悲痛哭出聲,“釋迦!你不能這么對我,你不能這么對我,我信你啊,我信你啊,釋迦!”
他終是,自渡無果,獨吞了這惡果。
王宮地牢,一人被枷鎖鎖住,兩條鐵鏈從他的琵琶骨一穿而過,四肢被麻繩吊著,蜷曲的頭發貼在臉上,看不清他的樣子。
侍衛正拿著鞭子抽打在他身上,一鞭子打下去,頓時皮開肉綻,那人瞬間嗬嗬的慘叫起來,卻說不出一個字來。
摩那婁嚴靠坐在雕花大椅上,手中端著金盞,配著那人的慘叫下酒。
他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,蜷曲的胡子微顫,大笑起來,“這就受不了了?”
“放心,我不會讓你死的,我會慢慢折磨你的。”
那人掙扎著想朝摩那婁嚴沖去,碧眼赤紅,決眥欲裂,眼神像是想將他生吞活剝。
摩那婁嚴嗤笑一聲,眼中殺意翻涌,隨后又被壓下,“別急,你不是想看看誰最終會坐上那金獅子寶座嗎,七日后我會帶你去看的,我要讓你親眼看見我是怎么坐上去的,哈哈哈哈……”
那人發瘋似的要朝他撲來,卻被侍衛一把摁住,無數鞭子頓時落在他的身上。
摩那婁嚴欣賞了片刻,那人進氣多出氣少,頓時抬了抬手,音色沙啞,“住手,請最好的醫師來,將人治好,不得有半點閃失。”
那人奄奄一息的抬頭,目光渙散的看著他,不停地大喊,卻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摩那婁嚴看著他的口型,冷哼一聲,將袖子一甩,背手出了地牢。
那人說的是“殺了我,殺了我啊”。
想死啊,可他不配。
他就要好好折磨他,傷了就治,病了就醫,然后再折磨再治,無休無止。
可就是不要他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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